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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孝信:解析中国当代艺术个案——张浩的“超写意线构笔阵”

     

     

    我和张浩以及他的太太鲍凤霞,交往已有24年了,所以对张浩的艺术发展过程比较了解。我可以自信地说:我是有发言权的。


    “人可艺术中心” 所举办的这个展览,是非常到位、非常成功的学术性个展。可以说,你们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也是非常有价值的事情。能够如此地重视一个个案,并如此认真地展示一个个案,十分难得。首先应该肯定“人可艺术中心”的何总,他是艺术家的知音,不仅有魄力、有胆识来做这件事,而且有能力来把它做到最好。


    我对这个展览上所展示的每一件作品都表示非常的满意。虽然展览空间不是很大,布置的作品也不是很多,但是做得非常到位,尤其是细节,可以说,处处精到,这个对于一个画廊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我这个年龄的人,虽说阅画无数,到过的展览空间无数,见过的“老总”、馆长无数,但是,能够把一件事情做得这么精致、这么漂亮的,着实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罕见的!


    所以,我很愿意成为“人可艺术中心”忠实的观众。以后,还要多多参加中心所举办的活动。


    解读张浩,应该放到一个清晰的学理背景中来讨论他。我将它分为三个不同的问题来加以剖析。


    第一个问题:眼前这个时代,讲起画家、名家,甚至讲起大家,还有所谓的大师,真可谓多了去了,成千上万都不止。但要讲纯粹意义上的艺术家——认认真真地按照自己的本性,真实地面对自己,来做艺术的,并且超越了名利,这样的艺术家就很少了,少到什么地步呢?最多是以千为单位吧。而在这以千为单位的人里面再提炼一下,再追问一下,再往上走一下,就是说要能够面对这个时代,面对这个世界,代表中国,代表我们五千年的文明,来向世界说话的中国个案,那最多也不过几十号人罢了(这还是乐观的呢),竟缩小到了这样的程度!这还真是一个倒“金字塔”结构!张浩处在什么位置上呢?张浩处在最后一个位置上,就是处在几十号人的行列里。他是一个有个性、有亮点、有说服力的“中国个案”——这样来定位张浩,我认为比较恰当。


    而且必须提到:幸运的是他遇到了何总这样的知音。何总能够这样做,我表示十分钦佩!以前,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认识到张浩的重要性,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了,这本身是一件好事。当然这样的个案还有一些,例如谷文达、黄永砯、徐冰、张羽等。想要成 为个案不是靠你自吹,而是要让当今中国来认同你,还要让世界能够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是很难很难的!


    第二个问题,一百多年以来,如何能站在时代的节点上,来向这个世界发出声音?我们一直都在追寻这个梦。从晚清开始,甚而至于从晚明开始,中西文化的激烈冲撞就已拉开了序幕。


    五·四运动、美术革命、启蒙思潮,接着是救亡图存,再后来是建国……这一百多年以来,我们的前辈艺术家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在做这个梦。以至于在这个长长的追求过程中,相继出现了三个不同方向的发展思路,而且还都在做着同一个梦,都想以自己倡导的方式来回应世界,振兴我们的文化。今天,我们对这三个不同方向的发展思路,必须有所反醒。


    第一个发展思路:打着延续传统的旗号,倡导国粹主义,想回到传统,保卫国粹,来发展我们的艺术。其代表性的人物就是近现代四大家(吴、黄、齐、潘)。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兴起的“新文人画”也可以归入到这一思路上来,可见其影响之久远。第二个发展思路:则完全相反,是全盘的西方化,也可以叫西方主义的发展思路。代表人物是海归艺术家,“决澜社”的一批人,他们学西方学得非常像,很有才华,但是,很遗憾的一点就是模仿的痕迹太多太重。他们这一批人的功劳在于:确实给国内比较沉闷的文化氛围带来了一抹亮色。这一代人,他们敢于这么做,这在当时的中国是需要胆识的!所以,这一批人是一百年以来的精英份子。另一个事实是85新潮,我们把西方的现代主义、当代主义的整个过程都模仿了一遍。新潮美术运动属于改革、开放以来的思想解放运动在文化领域里所结出的一个硕果。85美术新潮总体上是必须要肯定的,尤其在思想解放的层面上。这些年轻人冲破了旧有的体制,冲破了艺术上的清规戒律,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和干劲!这一切,直至如今我们都还历历在目。第三发展思路:我个人认为是最合乎情理的一个思路,就是“中西结合”或者说“中西融汇”。“中西结合”最先是陈独秀提出来的,后来,徐悲鸿从法国学习回国以后,便强烈呼吁,要以西方的写实主义来改良中国画,同时把他的主张付诸艺术实践。他的主张与实践影响很大,一直到了建国以后的中国画创新运动。而“中国现代艺术之父”——林风眠提出的是“中西融汇”。他主张把西方的现代主义,主要是抽象艺术和表现主义艺术拿过来和中国传统的大写意进行融汇、调和,来复兴中国艺术。林风眠不仅自己用一辈子的艺术创作生涯来践行他的主张,而且培养出了像赵无极、吴冠中这样的杰出人物!他是上个丗纪最接近大师标准的艺术家。一个是“中西结合”,一个是“中西融汇”,便形成了第三条发展思路的大构架,为中国艺术的百年复兴梦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如今,我们站在二十一世纪的时间节点上,来反醒这三大思路的话,传统主义最明显的问题就是不能面对时代,不能表达这个时代的感觉和想象力,这是一个大的缺陷。西方主义的东西,免不了要打上了厚厚的西方烙印,再说了,“模仿”两个字对于一个有着原创精神的艺术家来说,肯定是受不了的。中西结合或中西融汇,同样有它们的不足(最主要是折中主义影响到了自身的发展)。所以我们必须重新寻找发展思路。


    我们必须要从五千年(按易中天的说法,只有三千五百年)的文明当中,重新出发,来寻找面向世界发出声音的东西。一方面要找到上下五千年的联系;另一方面,是我们必须兼容并包世界的东西,简称就叫做“建构有文脉的中国现当代艺术”,亦即是我所命名的“超写意新艺术”——我把这个的思路称之为第四条发展思路。用鲁迅先生的话说,就是要做到:别立新宗。


    以上所讲的四个思路,要是真正弄明白了,那我就可以这样说:中国一百多年的现、当代艺术史,大致都已经明白了。


    张浩的个案在我眼里正体现出了上述“第四思路”的优越性。它既不是传统主义的东西,也不是全盘西化或中西融汇的东西,而是1+1直接等于3的一种新形态,既超越了传统,也超越了西方。


    真正能够代表我们二十一世纪中国艺术的就是像张浩这样的一些有说服力的中国个案和他们所代表的第四发展思路。


    第三个问题是中国画的现代进程。一百多年以来,大致上可以分成这样几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晚清时期,没落中的文人画。第二个阶段:五·四以后,体现我们民族自尊的中国画,此时出现了一个“中国画”的说法。第三个阶段,建国之后,倡导向苏联“老大哥”学习革命现实主义的水墨画,也叫“新中国画”。到了“文革”以后,以吴冠中为代表的是第四个阶段,就是现代水墨画。后来,有人叫做“实验水墨画”,兴盛于九十年代。还有一个说法,叫“张力表现”。这就要说到张浩了,张浩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了现代水墨画实验性探索的。于是在很多展览和活动上,就开始出现张浩这个名字了。他可以说是“实验水墨”的代表性人物。


    第五个阶段,就是正在崛起的、可以说成为了焦点的当代水墨画。当代水墨画萌芽于二十世纪末,崛起于二十一世纪初。张浩大概是在2001年和2002年,告别了“实验”,从而进入了当代性水墨艺术的创作。


    再把这个问题讲得更加得细一点。我曾经把张浩的水墨创作分成了五个步骤:第一步,学生期间,画过带有写实意义、比较具象的水墨画。第二步,他回到了传统的意象层面,以乡土题材为元素,开始创作具有民俗意味的水墨画(把写实的东西颠覆了一下)。第三步是“太行山系列”,观念性的综合时期,进入了实验阶段。这是一个不断做“加法”的过程。第四步是抽离笔线,开始做“减法”。至亲(父、母)的离去,人生经历的坎坷,使他另觅出路,走出了“太行时期”,开始画家门口的一草一木、一桥一水,把笔和线抽离出来了,并打散了,再来表达所谓的“心象”,同时也寻找到了内心的落脚点。第五步就是二十一世纪初,一直到现在这十几年来的创作(出现在这个展览上的正是这个时期的作品)。


    要跨出五大步,多么不易!对他来讲已是极大的考验,因为有的人走到第一步,就不想再走第二步了;走到第二步,又不想再走第三步了;走到第三步,基本就不可能再迈出第四步了;走到第四步,那就更加不可能迈出第五步了!但他偏偏就是要往第五步突破!是不是还有第六步、第七步呢?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现在,问题出来了:如何来定位这个时期张浩的创作呢?我个人提出一个尝试性的定位,叫做:“超写意线构笔阵”。从方法论的层面来讲,要做到三点:第一点,就是取法中西古今,紧扣上下文的联系。第二点,转换传统笔墨,既是解构,也是重构,将解构与重构同时进行。第三点,要穿越多道“窄门”,才能找到他自己的位置。哪几个“窄门”呢?一个是中、西之间的“窄门”,即抽象与意象。他的抉择是既不抽象,也不意象,而是兼而有之。第二个是直觉和理性的“窄门”,即是一个平衡点。直觉更能贴近他的内心世界,而理性把握是一种更见高度的宏观把握。这两点他都做得很好!第三个是平面性和空间性的“窄门”,也是要兼而有之。西方的所谓当代性标志之一就是回到平面(这是格林伯格的总结),但光是回到平面性就一定行吗?再说这又走到西方的路子上去了吗?罗斯科的东西就体现了一种彻底的平面性。在这个问题上,张浩的思考非常有智慧,他的选择是:不能简单地回到彻底的平面性上,还必须结合空间性来加以考虑,即是要在平面性和空间性之间的一个“窄门”中进入。但这个空间性不是用传统的三维办法来处理的。他的妙处是在一种直觉与理性之间,把握到了这个空间性,并且可以不露痕迹地把这个“关系”放进去,同时也就把他自己放进去。


    还有一道:书法与绘画,即是要找到一个新的综合方式。他必须同时进入几重“窄门”,才能找到自己内心(主体性)的位置。可见其难度之大!


    以上这些,都属于方法论的范畴。继而,我再从绘画本体的角度上来讲,张浩的新作实际上已去掉了三个东西——可以说,任何一个东西都是很难割舍的。第一,去意象,这个对于有些画家来讲,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第二,去笔墨趣味,即是文人画当中最得意的部份,很多人对此上瘾到了像抽鸦片一样!在去了意象和笔墨趣味后,他做了两个“加法”,既追求墨的饱和度,并将其推至极致,同时也追求线的硬实度,并将其推至极致。齐白石曾经讲到用线的高层次就是“剑脊”与“剑柱”。这是笔墨艺术的精华所在。所以,张浩不是简单地去掉了笔墨趣味,而是把它们强化了,同时体现了一种当代感觉。第三,他去掉了西方的平面性抽象形态,同时还去掉了西方的色彩表现。


    真正要想理解张浩的艺术,就必须站在这样的一些关键点上来看,他的这些作品也才能够活起来。


    综上所述,张浩的新作,既体现为视觉性艺术,更体现为精神性艺术。我这里将它归纳为这么几个字:笔、墨、形、势、态、量、场。具体的东西,请大家去体会(我会在以后有了机会再加以说明,此处请容我留点悬念)。一句话:张浩的艺术体现出了这个时代新的感觉和新的想力,还弘扬了传统文化的精、气、神!


    张浩的点点滴滴,都来之不易。我们要走近他,理解他,还要把他内心真实性的东西给说出来。那么,我们才能更好地认识张浩,把握张浩,并把他放到当代史的一个合理位置上。




    (以上文字,原由杭州“人可艺术中心”的同仁整理。本人在原稿基础之上作了些改动和调整,特此说明)


    2017,1,9,于草履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