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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体是一种感觉的穿梭与凝炼-----对话章之珺

     

    “透明,是指体验事物自身的那种明晰,或体验事物之本来面目的那种明晰。”苏珊·桑塔格曾在自己的《反对阐释》中这样说到。然而对于当代艺术家章之珺来说,她作品中的“透”与桑塔格并无直接关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回避着当下过度膨胀的语言文本,并试图让观者在穿越“透体”的过程中,体验到其作品最本真的某种情绪和感觉。对章之珺而言,曾经跨越两种文化和语言的生活经历,更让她体验到了某种内心之情的不可转译。她的作品没有宏大的主题,甚至连叙事都被消解殆尽,不过至于观者究竟能感知到哪一种具体的气息,更多还要看其自身与作品的联结------正如那苹果的味道并不在其自身,而更在于它与品尝者之间的某种连接。章之珺说,“我是在用自己的感知直觉做作品。”所以《透体》展除了作品语言细节上的精湛独到,也让我们看到了那些凝固的心绪和感觉。

     

     

    L=梁庆   Z=章之珺

     

    L:在您的许多件作品中,总会有面孔的形象,它们究竟是一种具体情绪的凝结,还是某种通感的物化? 作品中是否有叙事的存在?

     

    Z:说到形象,其实无论是身体还是面孔,刚好也都是在我个人能够掌控的范围之内,是我可以把握的题材,它们都不是客观对象的再现。很多时候,我就是拿着一块泥,信手捏到这种形象上来。人的身体和面孔,本身就是一种符号既有客体的因素,也有主观的观照。有时就象一面镜子。一块没有形体的普通布料,有了衣服的形状之后马上就具备某种人的存在感,材料拥有不同的信息和气质,那些随性自然完成的形象只不过是我表达自己的一个载体。其实在创作时我自己并没有加强具体的倾向性,我在意过程中的着陆,有时自然形成了面孔或身体的形象,没有太多的意义承载,我的作品更多的是一种随心的呈现。

        另外,我没有刻意强调作品中的叙事性,正如那件有梯子的作品,一旦我把它放置在空间里,它马上就有了自己的“格局”,自然而然地也拥有了某种叙事感。几件“衣服”的作品也都有各自的存在感,多少都会有其他散开的联系性。有时这些感觉更多是观众赋予的,作为创作者我本人并没有刻意去追求特定的叙事,我只是依循感觉-----走到轻、透的情境之中。

     

    L:“透”,表面上仿佛是物体自身向视线的妥协,其实更是对它(视线)的延迟与回避,我们面对一件“透体”,反而会有更多的不可见。在您的作品中,“透”意味着什么?您选择相对轻透的树脂材料也是这种原因吗?

     

    Z:“透”是一种似是而非的物质存在。既然有了“透”,也就意味着会有物本身物理性的存在。其实它也是一种停顿和延伸,它不仅是存在本身,还可以通过它自身看见更加丰富的境界。“透”有一种隐意—— 一种隐约的东西在里面,作为创作者如果让我自己来解释就会变得很怪异,其实它就是一种语言说不清的、抓不住的感觉。如诗歌与音乐,有种所谓缥缈的境界,溶解的感觉,有种超出语言范畴的表达。刚才来工作室的路上,我正好听到汽车广播里播放了一段坂本龙一的音乐。我可以从中听到一种茶壶、枯山水甚至落叶的存在,很多东西其实更需要我们去感觉,比如音乐,虽然是抽象音律的组合,但由于每个人各自的经历不同,所以听起来就会有不同的心绪。

        和朋友交流时,他们常说我会用材料,其实我并不是擅长使用材料的艺术家,起码我不会刻意去选择或强调材料。我只是在实现自我表达的时候正好需要并且碰到了那种材料而已,并没有单独或者刻意地去找材料。对我而言,作品中不存在独立的材料,选择运用材料的同时,作品其实早已自然地融入了材料,它不过是一种语言。

     

    L:您说过您的作品里其实不会关注过于宏大的事物或主题,相反,更多的是有关内心探寻,并具备了某种类似“私小说”的气息。您如何将自我的情绪联结到作品中,并使之与现实产生更丰富的涟漪?

    Z:我只有在放松的状态下才能专注的创作。每次我来到工作室,只会专注于一件作品,有时候一天也可能只做一点点。我个人是比较情绪化的人,很容易受外物影响,不过我做作品的时候,一定不能有任何干扰,因为我自己更喜欢直观化的意境。现在我们看到的许多作品都很炫很繁杂,但我更倾向那种比较柔和含蓄的表达。当然,这种含蓄并不是扭扭捏捏的状态,还是要与自身的表达方式相关,简单说,就是不要去做作。

     

     

    L:您在旅居日本期间所感受的东瀛,是与我们所在的大陆不同的东方。在这两个错位的东方之间,还是有许多的差异。在您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某种独特的东方气质,似乎是融汇了自古以来阴翳与光明的美,又有着对物与生死的含蓄表述。请问您如何理解我们作为东方人所特有的情感表达?

    Z:这个问题让我想到自己辅导的毕业班里一个学生提交的方案。他也在一定程度上关注东西方的饮食方式。他注意到西方人理解不了我们中国的汤圆,不知道里面其实是有内容的,所以很好奇我们一口吃下那么个圆乎乎的东西。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视点,从最基本的食物体现出东西方文化的不同。西方的蛋糕、披萨等等,从外面就可以直接看到其质感和内容。而东方的食品很多都是包裹在里面的,这其实就是我们东方的文化,也与我们的整体思考状态有关。日本和中国一样,都属于这种“包裹”文化。不过细细比较,日本与中国在细腻程度上是不同的,毕竟不同的地域和人的气质都是有关联的,我平时也在关注两者之间微妙的差异。中国现在整体节奏很快,所以很多暧昧丧失,意境上的东西丧失,很多东西都要你说清楚。其实这样发展下去,很多所谓东方的感觉就会随之流失。现在我们每个人心里好像都一定要通过什么达到或者得到些什么,整个社会都有点紧,人的心里也不放松。记得在国外做展览的时候,很多看展览的观众其实都与艺术无关,他们去看展览,就是因为好奇或喜欢。而在国内,观众会先问你“什么意思”,然后再去用这个已有的“意思”去面对作品,他们似乎一定要在作品中看出点什么才肯罢休,其实我的作品不需要太多的看懂,因为那只是一种很自然很内在的感觉。当一件作品被问到“什么意思”的时候,艺术家就会很紧张了,这正如你问一个诗人的某句诗是什么意思,那诗就变得没意义了。看艺术的人和读诗的人,心绪应该都是交织的,不能听别人解读了再去感知。

        最近微信朋友圈很火的话题是大家都在讲“侘寂”,悟“禅”道。“侘寂”对应日文“wabi-sabi”,记得当初还在日本的时候,总是无法找到中文里对应的汉字来描述,但内心很明白它的意境所指。我个人觉得“wabi-sabi”的意境是不能用另一种文字语言来完全对应,其中内部的精神只能靠感觉,一旦用某个具体的字词说出来,其自身的内涵就会减损,就连他们本民族也不把它定于某个具体的象形文字,仅仅留其发音,他们给你的解释就是用心感受。每个人内心都有对于“wabi-sabi”的感悟。我先前一直理解成的“涩”感觉,觉得这就是我对它的直觉,这种感觉对别人可能未必连接得上,但我也不能落实到具体的文字上,只能在我的作品中来表达自己的感受精神性的东西有时应该是一种音乐或诗歌式的,具体的文字诠释肯定会减损感觉。其实“感觉”是很难说清的东西,所以表述起来也很难,越往内心寻找,就越会发现许多难以用语言表达的东西。当然我的作品既不是东方也不是西方,它们就是我个人在这个的点上的东西,如何表达自己才是最难的。我想也许正是由于作品高度的个人化,才会留给观众最大程度的“自由”与想象。